晚唐五代史上李克用真有“十三太保”吗？

文/老张在路上

一

稍为了解点晚唐五代史的人都知道在晚唐那个天下大乱的时代，有“十三太保”这样一群人，他们是唐晋王、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十三个儿子（一个亲生儿子，十二个义子），这十三个儿子随李克用打天下，南争北斗，东闯西出，演出了晚唐五代历史上一幕幕活剧。

而真实的历史上，晚唐五代并没有“十三太保”这一名头，之所以“十三太保”在历史上大出风头，以致于中国历史后期许多人物组合、团体也都以“十三太保”为号。

《隋唐演义》里，靠山王杨林有“十三太保“：大太保罗方， 二太保薛亮 三太保李万， 四太保李祥， 五太保高明， 六太保高亮， 七太保苏成， 八太保苏凤，九太保黄昆， 十太保曹林， 十一太保丁良， 十二太保马展， 十三太保秦琼。

蒋介石成立特务组织“中华民族复兴社”（蓝衣社），由蒋介石核定干事13人为该组织骨干，被称为“十三太保”。人员有：刘健群、贺衷寒、邓文仪、康泽、桂永清、酆悌、郑介民、曾扩情、梁干乔、肖赞育、滕杰、戴笠、胡宗南。

　民国时期西北军冯玉祥也有个“十三太保”：韩复榘、石友三、孙连仲、孙良诚、刘汝明、张维玺、佟麟阁、过之纲、葛金章、闻承烈、程希贤、韩多峰、韩占元。

这些所谓“十三太保”和名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部书名为《残唐五代史演义》的通俗小说的影响。

《残唐五代史演义》（又名《五代残唐》《残唐五代史演义传》），传为元末明初罗贯中编辑的长篇历史小说。小说依据史传，间以虚构，以编年的形式，主要描写了唐末黄巢起义到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这段动荡时期的兴衰历史。

《残唐五代史演义》取材于正史和民间传说，缺少艺术加工，多直接采用陈言。人物形象脸谱化和角色标签化。例如第二回黄巢奇异外貌的描写，“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左臂生肉滕蛇一条，右臂生肉隋球一个，背上有八卦，胸前有七星。”第四回对朱温的外貌描述为“面如噀血蓝，齿似狼牙，耳犹两翼，兰发红须”，这种色彩浓烈、形容夸张的描写，正是戏剧场景中脸谱描画的特点，以脸谱形色来界定忠奸。叙事矛盾夸大和刻意的插科打诨，情节转折的突兀和偶然化，以及人物语言和情绪的过度夸大。而这也是中国传统通俗文学作品的共同特色。

《残唐五代史演义》虽然文学价值不高，但在民间流传较广，对后世小说、戏剧创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在现代的戏曲舞台上，至今仍活跃着打虎将军李存孝和铁枪王彦章的艺术形象。

而李克用“十三太保”的演绎和描写，在《残唐五代史演义》中占了很大的篇幅。在六十回的篇幅中，对朱温之后的朝代更替皆草带过，从后晋建立到后周禅位，仅仅用了十回。而在前面的四十回中，着墨最多的也并非是唐朝亡国这一历史事件，而是以李存孝为中心“三三太保”的诸多战阵描写。

在第十四回“鸦馆楼朱温赌带”里：

“忽报黄巢驾下前部将孟绝海引兵来到。众诸侯听得，各皆惊疑。”“朱温急下楼来，看那五百家将，好似西天会下黑杀神，灵霄殿上游奕士；看那十三太保，都是上山打虎敲牙将，入海擒龙拔角夫。李嗣源、李嗣昭、李存勖、李存进、李存直、李存江、李存龙、李存虎、李存豹、李存受、康君利、李存信，只有十二个太保。朱温问嗣源曰：‘你父说有十三太保，今缘何只有十二个？’李嗣源曰：‘那城墙下折枪竿上打盹的就是第十三个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朱温向前一看，大笑曰：‘存孝身不满七尺，骨瘦如柴，他也是太保？就拣他出去罢！’便把存孝头摇了一摇，叫声：‘胡虏！你父有令。’存孝听得叫他胡虏，心中大怒，一手抓过，举起就摔，朱温鼻口皆流鲜血，大叫：‘太保饶命！’晋王在楼上看见，叫道：‘不可！’存孝听得晋王叫唤，即止曰：‘造化了你，若非父王叫止，就把你捻成肉泥也！’遂放下朱温，与他上楼。”

在《残唐五代史演义》所列的“十三太保”中，李嗣源、李嗣昭、李存勖、李存进、康君利（立）、李存信，李存孝是真实的历史人物，李存直、李存江、李存龙、李存虎、李存豹、李存受，正史上并无记载，特别是龙虎豹这样的人名，一看即为民间传说中的人物。

《残唐五代史演义》之外的另一个民间版本里，“十三太保”为大太保李嗣源、二太保李嗣昭、三太保李存勖、四太保李存信、五太保李存进、六太保李嗣本、七太保李嗣恩、八太保李存璋、九太保李存审、十太保李存贤、十一太保史敬思、十二太保康君立、十三太保李存孝，因皆被封为太保而得名。

而在民间演义和传说里，“十三太保”有时也特指一个人，他就是第十三位太保李存孝。

李存孝因力大无比，英勇善战，天下无敌，与西楚霸王项羽齐名，被誉为“将不过李、王不过项”，在后人评说中更有“唐初有个李元霸，唐末有个李存孝，都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意思是说天若有个把，他们能把天拉下来，地若有环，他们能把地提起来。后因遭人离间，最终落得五马分尸的可悲下场。

二

太保，本为中国古代官职名。西周成王时，成王年少，由周公与召公辅佐，以召公担任太保，太保之名由此而始，是监护与辅弼国君之官职。《周礼》记载：“立太师、太傅、太保。兹唯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西汉也时置太保，在太傅、太师之下，并同位三公，在司徒、大司马、司空、御史大夫之上，不具职掌。东汉仅置太傅，不置太师、太保。三国时曹魏末，复置太保，西晋至南北朝延置。西晋又别置太子太保一职，职掌辅助太子。

隋唐时期多用作赠官。元、明、清延置，与太师、太傅并为高级官职，正一品，人臣在世者也鲜有任职。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包括太保在内的三公，越到王朝后期，越成为一种荣誉官职，加之于显贵之身，除了太子太保辅助太子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具体职责。

宋、元以后，随着话本小说，戏曲杂剧等通俗文学的兴起，太保又有了以下歧变的含义。

近人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对此有解释：一是对庙祝、巫师的称呼。宋人俞琰在《书斋夜话》卷一引宋朱熹云：“今之巫者言神附其体，盖犹古之尸，故南方俚俗称巫为太保，又呼为师人。”《宋史·孙子秀传》：“有妖人称‘水仙太保’，郡守王遂将使治之，莫敢行，子秀奋然请往，焚其庐，碎其像，沉其人於太湖。”《水浒传》第三九回：“次日早饭罢，烦请戴院长打扮做太保模样，将了一二百两银子，拴上甲马，便下山。”

二是对绿林好汉的尊称。元代无名氏所做的杂剧《鲁智深喜赏黄花峪》中，济州秀才刘庆甫，妻子李幼奴被恶少蔡衙内抢走，刘庆甫只好求助于梁山，当时，刘庆甫就尊称宋江为“太保”：“被蔡衙内将我浑家夺将去了，上梁山告宋江太保去。”杂剧《都孔目风雨还牢末》中，李逵路见不平，误打死人，孔目李荣祖见其忠勇，有心从轻发落。当时，李荣祖也尊称李逵为“太保”。《初刻拍案惊奇》卷四：“所有财物，但凭太保取去。只是鞍马衣装，须留下做归途盘费则个。”

三是对仆役的尊称。《古今小说·新桥市韩五卖春情》：“金奴见吴山睡着，走下楼到外边，説与轿夫道：‘官人吃了几盃酒，睡在楼上。二位太保宽坐等一等，不要催促。’”

四是近现代对不良少年小流氓也称小太保。

至于通俗小说戏曲和传说中的李克用封了十三个儿子为太保，纯属姑妄说之姑妄听之的事。真实的历史上并没有李克用封“十三太保”之事。但是李克用的“义儿军”在晚唐五代横行天下，成为一时风云人物倒是历史上的真实故事。

三

真实的历史上，李克用没有封“十三太保”之事，然而李克用有很多“义儿”，并为此成立“义儿军”。

义儿，即养子，也叫假子、干儿、义子、义男等。唐末五代时期割据各地的大大小小的军阀出于政治、军事目的而大量地收养义儿，上至所谓的皇帝、国主，下止将相大臣，无不如此，在社会上层形成一种普遍的风气。欧阳修的《新五代史》特为此类人写了《义儿传》。

在《义儿传》的开头，欧阳修开宗明义：“呜呼！世道衰，人伦坏，而亲疏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异类合为父子。开平、显德五十年间，天下五代而实八姓，其三出于丐养。盖其大者取天下，其次立功名、位将相，岂非因时之隙，以利合而相资者邪！唐自号沙陀，起代北，其所与俱皆一时雄杰虣武之士，往往养以为儿，号“义儿军”，至其有天下，多用以成功业，及其亡也亦由焉。太祖养子多矣，其可纪者九人，其一是为明宗，其次曰嗣昭、嗣本、嗣恩、存信、存孝、存进、存璋、存贤。作《义儿传》。 ”

《义儿传》所记载的李克用义儿共9人，除了后唐明宗李嗣源外，依次是：李嗣昭、李嗣本、李嗣恩、李存信、李存孝、李存进、李存璋、李存贤。除了这9人外，李克用还有一个义儿符存审，欧阳修写《新五代史》时未列入“义儿传”，而是单独列入其他人物传记，事实上符存审也是李克用的义儿，当时名为李存审，后来改回原姓符。所以李克用的“义儿”，史有明文记载的共10人。

晚唐五代十国时期收养义儿的目的是出于军事或政治利益，而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继承家产，故收养的人数就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壮大收养者的军事与政治势力。除李克用外，蜀主王建的义子多达120人，在文献中有姓名可查者40余人。岐王李茂贞、梁太祖朱温、后唐明宗李嗣源等，也都有不少义儿。梁、唐、晋、汉、周共五代，而实有八姓，其中三个皇帝出身义儿，即后唐明宗李嗣源、后唐废帝李从珂、后周世宗柴荣。十国中有些国王或皇帝也是义儿出身，如南唐先主李昇，为吴国重臣徐温的养子，取名徐知诰；北汉废帝刘继思、英武帝刘继元为睿宗刘承钧的义儿；荆南的国王高季兴是洛阳富商李七郎的义儿；前蜀皇帝王建早年投靠大宦官田令孜，并认其为义父。

生逢乱世，亲情可能相比其他方面更有凝聚力，在亲子无法更多的时候，义儿组成最亲信的军队，用来保卫义父的安全，在战时则命其冲锋陷阵，夺取战争的胜利。李克用的“义儿军”就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出现的，是晚唐五代十国时期义儿社会风气盛行的集中反映。实际上也是中唐以来募兵制下将领私兵发展的变种。

然而，在那个“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的军阀混战时代，亲生的儿子为了皇位都可以杀掉老子，虚假的父子关系更是靠不住的，“父子”情谊终究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李克用的10个义儿中，李嗣源后来当了皇帝，即为后唐明宗，本人有专文介绍，李存孝上文已有介绍，以下简要选择介绍几个李氏著名的义儿故事。

李嗣昭

历事李克用、李存勖两代晋王，南征北战，是晋国的重要将领。李嗣昭本姓韩，出身汾州太谷县农家子弟。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曾到太谷一带打猎，中途在一韩姓农家歇息，却见周围树林中郁郁有生气。主人韩某称其家中刚生一子。李克用认为这个孩子有富贵气象，便用金帛将孩子换来，交给其弟李克柔抚养，取名李进通。后来，李克用又收其为养子，更名为李嗣昭。

李嗣昭少年时便随李克用征战，转战河中、邢洺、泽潞等地，屡破梁军，并参与两次太原保卫战，后出任昭义节度使，镇守潞州。他在后梁建立后的潞州之战中与梁军对峙年余，坚持到李存勖率军来援。后率昭义军随李存勖南征后梁，北拒契丹，征张文礼等大小战役。天佑十九年（922年），在征镇州张文礼时，张处瑾派出一千士卒，前往九门接运粮草。李嗣昭设伏将一千镇州军全部歼灭，只剩三个人藏匿在断壁残垣之间。他驱马射敌，却被敌人一箭射中头部。当时，李嗣昭箭矢已经用尽。他遂反手拔下头上的箭，将敌人射死，随即回营，结果因创处血流不止，当夜便死于营中。

《旧五代史》评之：“虽形貌眇小，而精悍有胆略，沉毅不群。”、“嗣昭以精悍勤劳，佐经纶之业，终没王事，得以为忠”。对后唐忠心耿耿的李嗣昭不会想到，他死后不久，他的亲生儿子李继韬囚禁兄长李继俦，夺取昭义节度使之职，后背叛李存勖投降后梁，后梁灭亡后复归后唐，后又图谋反叛，事泄被杀。

李存信

本姓张，早年为牧羊奴，因为聪慧机敏而多计谋，通晓四夷语言，能识别六蕃书，善于战事，懂得兵势，成为沙陀军李国昌的亲信。李克用率领大军进入关中，平定黄巢起义。李存信一直跟随作战，屡有功勋，被李克用收为义子，赐名李存信，在民间演义的“十三太保“中排行第四。

李存孝因而谋叛既诛，乾宁三年（896年），宣武节度使朱温攻打兖州泰宁军节度使朱瑾及郓州天平军节度使朱瑄，两人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派遣李存信假道魏博，屯兵于莘县，与朱瑄合势以抵抗宣武军。后来李存信战败，李克用亲子落落被擒杀。

兖州、郓州陷落，李存信跟从李克用讨伐燕王刘仁恭，大军驻扎安塞，结果因醉酒误事，被刘仁恭的大将单可及和杨师侃击败。李克用大怒，严词责备李存信，将杀之。李存信惧怕，顿首谢罪，险遭不测。

自此以后，李存信锐气全无，经常称病，不再随从李克用出战。李克用以兵权授与李嗣昭，只封李存信为右校。天复二年（902年）十月，因病死于晋阳，死时41岁。

李存孝

《残唐五代史演义》中的李存孝是石人之子，生来不凡，骨瘦如柴，却力大无比。山中猛虎信手擒来，敌方勇将不堪一击。他在战场上杀人如草，却不忍伤害英雄。名将王彦章、邓天王、高思继都受过他的活命之恩。而他自已却成为个悲剧人物，后因为李存信、康君利的嫉妒被五牛分尸。死后犹显灵吓退王彦章人马，为李克用保驾。

正史中的李存孝,本姓安，名敬思，代州飞狐县（今山西省灵丘县）人。幼年时在兵乱之中被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掳为俘囚，在帐中侍奉李克用，后被其收为养子，赐以姓名存孝。

李存孝成年后善于骑射，骁勇绝伦，常率骑兵为先锋，后随李克用救援陈州、许州，征讨黄巢，每战必胜。收复潞州，讨伐幽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历任汾邠邢三州刺史。

在收复潞州之战，李存孝功劳最大。但李克用却任命康君立为昭义留后，仅以李存孝为汾州刺史。李存孝愤恚不满，一连数日茶饭不思。

景福元年（892年），王镕、李匡威合兵10余万攻尧山，李克用任命李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协同李存孝一同攻打王，李存孝、李存信二人互相猜疑忌恨，彼此逗留观望而不前进。李存信回到李克用那里，谗言道：“存孝有二心，常避赵不击。”李存孝心里不安，暗中联结朱温和赵王镕，向朝廷上呈表章以邢州、洺州、磁州3州归顺朝廷。唐昭宗颁发诏令，任命李存孝为邢州、洺州、磁州节度使。

乾宁元年（894年），李克用亲率大军征讨李存孝，将他押回太原，以车裂处死。其实李克用本不想杀李存孝，希望诸将为他求情，就此顺势免了他的罪，谁知诸将都妒忌李存孝，没一个为他求情。李克用为此深恨诸将，但却没有谴责过李存信。李克用惋惜存孝，为之十多天不理政事。

符存审

陈州宛丘（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人，因被李克用收为义子并赐国姓，史册又载为李存审，到后晋时其子符彦饶复归本姓。

符存审原是光州刺史李罕之部将，他辅佐李克用、李存勖两代晋王，累破后梁，驱逐契丹，大小百余战，未尝败绩，与周德威齐名。最终官至检校太师、中书令、幽州卢龙节度使，镇守幽州。同光二年（924年），符存审被内调为宣武军节度使，结果还未接到诏命便在幽州病逝。赠尚书令，后追封秦王。

在欧阳修所撰的《新五代史》里，符存审是列传中唯一得以保留原本姓氏的人，其余获授国姓的众人都被记载为李姓。

史料记载，符存审至少有9个儿子，四子符彦卿勇而有谋，善于用兵。于戚城、阳城、定州诸战役中多次与契丹交战，名震敌国。他待下有恩，谦恭礼士，三个女儿分别为周世宗柴荣、宋太宗赵光义的皇后。史称“自（周）恭帝及（宋）太祖两朝，赐诏书不名。”《东都事略》亦称符氏“近代贵盛，无与为比”。　　　

（本文图片为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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