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剑 河南文艺出版社

《不一样的楚汉争霸》作者 王文剑

当刘邦大军把项羽围困在垓下或者说陈下时，在这里上演了“霸王别姬”，至今让人喟叹。

“霸王别姬”的故事来自于《史记·项羽本纪》。项羽被围困在垓下后，一天，他听到四面八方响起楚歌，大吃一惊，不禁发问：“汉军已经把楚地都攻占了吗？为什么汉军中有这么多楚人呢？”这是“四面楚歌”成语的由来。当时，项羽身心疲惫，前途一片暗淡，四面楚歌让他惊魂失魄。

其实，楚汉双方的核心将士本同出一源，都来自楚国，刘邦和项羽一样都是楚人。楚汉相争期间，汉军中从项羽那里投降过去的人也不会少，项羽应该知道这些。在汉军中，唱楚歌很正常，项羽听到楚歌惊慌失措，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也可能是唱歌的人太多，他担心楚地尽失，彻底断了归路，过分紧张下问出这一句话。当然，更可能的是，这段记载并不是真实的。

大概受到楚歌影响，项羽极为苦闷。他让身边一个叫虞姬的美女跳舞，以解忧愁。随着虞姬的翩翩起舞，他在一旁附和一首楚短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史称《垓下歌》。这首歌尽显英雄项羽走向末路时的无奈和无助。

根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有美人名虞，常幸从”。从字面上理解，这个女人叫虞，姓什么不知道。南北朝时期，宋朝裴骃所著的《史记集解》认为，她姓“虞”，但名字无考。当时，在皇帝内宫，皇帝妻妾等级分为“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八等”。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名位上低于皇帝，这样看，以“美人”封虞姬，她的名号已非常高了，由此可见，虞姬深得项羽宠爱。在正式场合，称这个女人为“虞美人”，可能更合适。后世有一个词牌名叫《虞美人》，即源于此。

除《史记》记载的虞姬事迹外，陆贾所著的《楚汉春秋》，是比《史记》更早记载虞姬事迹的文献。唐朝张守节的《史记正义》引《楚汉春秋》的记载，虞姬为项羽和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根据“贱妾何聊生”这句话，后世推测，虞姬唱罢，自尽了。

不过，有人说，这首短歌和项羽的《垓下歌》的内涵很契合，但细究起来，虞姬附和的这首楚短歌，也有问题。即便虞姬深受项羽宠幸，但在项羽陷入穷途末路时，她不可能唱这首暮气沉沉、败君王兴致的歌吧？这首歌明显在泄项羽的气，扰乱项羽心智和斗志。作为项羽身边的姬妾，唱这样的歌，恰恰不符合她的身份。如果真有虞姬与项羽的和歌，司马迁在从《楚汉春秋》抄录项羽的《垓下歌》时，为什么不把虞姬的和歌也一并抄录进《史记》呢？因此，有人推测，这首歌很可能是后人的附会之作。

其实，在垓下之围的那个夜晚，项羽和虞姬究竟唱了什么，当时不可能如实记录。

《楚汉春秋》记录到“垓下之围”的“美人和之”之后，其余文字遗失了。虞姬最后的下场，不得而知。虞姬究竟如何死的，以及埋到哪里，成为千古之谜。在安徽省灵璧县、定远县、和县和南京浦口区都有虞姬墓，但究竟哪个墓是她真正的墓，众说纷纭。不过，项羽作为失败的英雄的典型，通过霸王别姬的故事深入人心。千年以降，这一幕始终让人喟叹、唏嘘。

项羽确实在垓下“气短”了，他第一次像刘邦一样，在无力支撑时，选择弃军逃亡。大概在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项羽趁夜色，率领八百骑兵，向南渡过淮河，向江东逃跑。项羽晚上突围的时候，汉军不知道。天明后，才发觉有一支骑兵向南跑了。刘邦怀疑项羽逃窜，派灌婴率五千骑兵追击。而在垓下的楚军并不知道统帅项羽已抛弃了他们，独自逃命。天明后，汉军全线出击，剩下的数万楚军惨遭杀戮。

项羽渡过淮河后，所率人马减少到百余人。走到阴陵（今安徽定远县，另一说是南京市浦口区与马鞍山市和县交界处的阴陵山）境内时，他迷路了。他问一个老汉去江东的路，老汉给他指的路让他往西走，使他陷入沼泽之中。等他折回来向东时，在东城（今南京市浦口区境内，另一说是根据郦道元的《水经注》，在今定远县境内），他被汉军数千人包围在一个小山包上。

《汉书》记载，这个小山包叫“四隤山”。项羽被包围时，身边只剩下二十八个骑兵。项羽将这些人分成四队，从四个方向冲击，扰乱汉军防守，伺机突围。按照《史记》记载，项羽向将士们说，他要斩将夺旗，必杀一员汉将，以证明他的失败不是无能所致，而是上天亡他。项羽的最后一战非常成功，最终冲出汉军骑兵的包围，而后，他和部属重新聚在一起。此时，二十八名将士仅仅损失两名，项羽本人果真在阵中亲斩一名汉军都尉。

项羽来到江边。一般理解是，来到乌江边。这里有一条流入长江的支流乌江，南北走向，项羽准备东渡乌江。也有另一种说法是，项羽来到长江边和乌江交汇处，在今和县境内（另一说在今南京市浦口区），当时，在这里设有乌江亭，长江在这里向北流，这里有个渡口，项羽要从这里东渡长江，进入江东。当然，计正山和冯其庸等人认为，项羽没有在东城之战中突围，死于东城外的四隤山。但这一观点存在极大争议。

目前，主流观点认为，在东城外的四隤山，项羽率部突出重围，向南跑到长江边，进入乌江亭辖区。这时，灌婴所率骑兵追上，将项羽及其部属堵在江边，项羽失去东渡长江的机会。无奈之下，陷入绝望的项羽下马，徒步与汉军力战，身受重伤，自知无法逃脱，自刎而死。汉军见项羽身死，一拥而上，汉将王翳得了项羽头颅，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各得到项羽身体的一部分，他们因此分别被封侯。虽然项羽自刎而死，但他的尸体却被肢解了。

《史记》记载，在自刎前，项羽和将士们说的话极为真切。他说的主要意思有两个，一个是，他很强大，但今天进入死地，非战之罪，天要亡他，他的败亡不是因为他能力差。另一个是，他无颜回江东。

不过，一个疑问是，对他说的话，谁在当场做记录呢？按照正常理解，汉军围上来后，项羽自刎，其他部属也都被杀。既然被杀，项羽临死前说了什么，谁知道呢？《史记》记载的这些内容，是不是项羽死后，有人按照项羽的性格和当时处境杜撰的？这也是有可能的。

两千多年以来，项羽因无颜回江东，拔剑自刎，这个伟岸形象被定格到超拔、崇高的维度上，李清照在《夏日绝句》抒发对项羽的崇敬之情：“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引得无数人对项羽命运叹息和惋惜。

项羽之死固然令人喟叹，但如果复盘项羽自刎乌江的全过程，会发现，他的死让他的形象不是“向上”抬升，而是“向下”溃滑，甚至变得灰暗而猥琐。真实的情形是，项羽抛下数万追随他的楚军，以独自逃命的姿态离开垓下。他一路狂奔，一路厮杀，到达乌江边，被汉军包围。此时已无法东渡逃命，他自知难逃一死，无可奈何下，不得不自刎而死。所以，“不肯过江东”这句话并不完全符合项羽所思所想。项羽没有那么坚贞不屈、勇于担当和豪气充盈，让李清照和广大同情末路英雄的人失望了。

垓下之战结束后，刘邦派出各路人马平定楚国各地。楚国各地望风而降，但鲁县却坚持不降。楚怀王封项羽为鲁公，鲁县是他的封邑。这里的百姓循旧礼，为项羽守节。刘邦拿着项羽的头颅到鲁县，鲁县百姓看到项羽确实已死，才开城门投降。之后，刘邦以鲁公之礼，把项羽葬在榖县（今东平县）。刘邦亲自为项羽发丧后，泣之而去。刘邦对项羽应该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感情。

没有项羽的天下，就是刘邦的天下了。汉朝就此喷薄而出。

项羽死后，刘邦突然进入定陶韩信的大营，第三次夺走韩信带出的军队，改封韩信为楚王。韩信成为汉朝第一代楚王。

在汉五年（公元前202年）正月，因刘邦诛暴平乱，诸侯和诸将共推刘邦即皇帝位，刘邦辞让三次，其间，完成各种登基准备，定国号“汉”。

二月，在汜水河畔（今山东曹县境内），刘邦即皇帝位，史称高皇帝，或汉高祖。汉朝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这个朝代催生出的汉族和汉文化，对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的影响深远绵长。

注：以上内容节选自《不一样的楚汉争霸》，王文剑 著，河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出版。

荐 语：

作者潜入历史深处，用经济学视角复盘历史，详细梳理了刘邦、项羽两大军事集团的用人、利益分配等制度，窥探到历史人物在复杂历史场域中权衡利弊的“小九九”，生动还原了刘邦和项羽之间的生死较量，使诸多千古谜团变得清晰通透，角度新颖，有料有趣。

能把楚汉相争写得既细腻，又有现代学术观念的分析，这类著作我所见不多。读这本书，读到了不少我未曾注意的细节，受益匪浅。

——史杰鹏（著名作家）

责编 | 张丽 责校 | 陈萱庆

审核 | 方劲锐 排版 | 陈萱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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