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兵部督汪乔年出关讨贼的檄文接踵而至。

此时，关中精兵已经损失殆尽，堪战的只有贺人龙从项城败役中抢先逃走时带回的不足1000人的队伍，其他的都不过是散兵游勇，实不堪战。

汪乔年搜罗了半天，又调来三边的队伍，凑足了30000人的队伍，交由贺人龙、郑喜栋、牛成虎三个总兵分统，出潼关。

汪乔年心事重重，满怀忧惧。傅宗龙的败役使他对自己出行的后果只有绝望，他对手下的将官们说道：“如今秦军兵疲饷乏，而流寇却势力正盛，此时出关，无异于以肥肉投饿虎，自取灭己而已。”

郑嘉栋道：“总督既知如此，又为何定要出兵?”

汪乔年道：“中原乃国家之腹心，久为贼据，人心思乱。闯贼以三年免征为诱惑，勾引饥民，收揽人心，乔年若不出关，中原百姓将以为朝廷无力剿贼，李闯王为天下新主矣!”

在边大绶带人掘毁李自成祖茔的同时，李自成挥兵50万，正急攻开封。

河南的州县，除开封等有数的几个之外，都落入义军手中。李自成一只眼睛丢在开封城下，更是耿耿于怀。这次陈兵50万，便是存了志在必夺的念头。

崇祯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深夜，义军大队进驻开封城下，50万雄兵联营长20里，宽8里，声势之雄，与上次攻打开封不可同日而语。开封城内人人恐慌，仿佛末日即将来临一般。

李自成驻营扎于开封城北汴堤外应城郡王的花园内，曹操把大营置于城外东南隅的繁塔寺内，两营互为犄角，协力攻城。

在义军攻许州时，曾与督师丁启睿相遇。丁启睿仓惶而逃，率兵跑到开封，要求进城协同守御。周王对这位督师的行事早有耳闻，传命丁启睿在北门城濠边筑垒防守，不让他们进城。

二十四日，义军正式攻城。李过率5000健儿冲上前去。丁启睿的3000乌合之众未经接战，光看到了义军的汹汹气势，便“哎呀”一声，转身奔逃。溃不成军的督师队伍涌入北城，李过一马当先追杀过来，官军如落花流水，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月城内数千官军义军搅在一起，难分彼此。李过指挥壮健军卒缘月城而上，尽管城上石头、飞箭像雨点般落下，却阻不住像蝗虫一般源源不断涌进月城，还有缘城而上的义军队伍。

这时，守城主将正是祥符知县王燮，他见情况万分紧急，便命人加土塞城，向月城内掷投燃着的柴草、火炬。月城里的数千人拥挤在一处，每枝薪火掷下，都引燃十几个人的衣服，人喊马嘶的声音像鬼哭狼嚎，惨不忍闻。

督师丁启督在火起之前，由城上军兵拽上城去，单身逃脱。他的3000人马全部在月城中葬身火海。义军的3000追入月城的人马也尽数烧死在里面，李过只带出几十个伶俐一点的小卒堪堪逃出，形势之险前所未闻。

刘宗敏是闯王最得力的助手，他统率着中营亲军，地位之高仅次于李自成。但这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仍把血腥的厮杀当件乐趣，不惜亲冒矢石，参与攻城的举动。

开封东北角是刘宗敏指挥进攻的位置，官军受到的压力也最大。刘宗敏集中了阵地的火炮，照定城头的一处地方猛攻，十几尊大炮一齐轰鸣，着实惊心动魄。大地在剧烈地抖动，城墙上被炸起的碎石片四处飞溅，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刘宗敏亲自坐镇指挥，霹雳般的炮声日以继夜，终于在第五天，他们把城墙撕开了一道口子。杀红了眼的刘宗敏眼见两丈宽的缺口瞬息间就会被官军堵上，心急火燎。他飞身上马，单枪匹马冲了上去，片刻之间，已经来到城下。

城头的火把、石头都集中向他身上招呼，刘宗敏挥枪拨打，飞散的火星落在他的手背上，“嗞嗞”作响，这位铁匠出身的将军毫不理会。可是他的坐马却不是铁匠铺里出来的，它被火星烧得又跳又叫。

刘宗敏见状，飞身下马，步行往前冲，势不可挡。义军将士见总哨刘爷亲自出马攻城，不敢怠慢，也像旋风般冲到城下，霎时，单是两丈宽的城缺口处，就有近千人在往里硬攻。

城头的官军被义军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眼看着义军潮水般涌来，不禁心惊肉跳。城缺处的沙袋已经堆起了四五丈高，却依旧挡不住缘城而上的人们。

刘宗敏的脸上被一块迸起的石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这时他已经爬到了城缺口处，一鼓作气往里杀，他身后的将士们都没有他的这副身手，稍稍退后了几丈远。

巡视城头的高名衡并不认识刘宗敏，但刘宗敏的凶猛剽悍却尽收他的眼底，如果不立刻堵住这道缺口，开封城就会在顷刻之间陷落。高名衡又拿出那招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

站到缺口处，他高声喊道：“弟兄们，哪一个在缺口处投下一个土囊，赏元宝一锭!”

城头的军民没有见过元宝的大有人在，他们听了巡抚的许诺，精神大振，拼死将一袋一袋的土投到城墙缺口的地方。不少人还没来得及搬动土囊就被飞来的铅弹炸得血肉横飞，还有更多的百姓冒死堵城。

刘宗敏已经进了缺口处，后续的将士也有上百人已经爬了上来。突然间两面城上的土囊像密密麻麻的雹子一样砸了过来，刘宗敏不甘败回，仍旧往前直冲，转瞬间就要杀进城中了!城头的人们不禁一阵惊呼。

这时候，官军来了救星，陈永福率领一支人马飞驰而来。

陈永福见到刘宗敏的勇武气势，也不禁骇然，急忙拈弓搭箭，朝刘宗敏射去。刘宗敏单独一人冲进城中，顿显左右支绌，不时有石块、羽箭、土囊从天而降，令他防不胜防。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力量，也奈何不得神勇的刘宗敏。

不过，陈永福的箭来势就与众不同了，劲风响处，刘宗敏听出了这枝箭的霸道力量，急忙挥动大枪拨开；他刚一松口气，第二枝箭如法炮制，挟劲风而来，刘宗敏躲闪石块、土囊之余，再次把箭拨开；刘宗敏喘息未定，又是一枝箭射来!

刘宗敏偷眼看身后跟随的义军将士，砸死地砸死，撤退的撤退，自己再称神勇，孤身一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脚下的土囊越来越多，转瞬间缺口处又升起了三四丈，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一边拨打冷箭，一边撤出城外。早有军卒冒死冲上前来，将刘将军接回阵中。

城头的高名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想起刚才的险情，他还是禁不住双腿直颤，如果流贼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自己能不能顶住，恐怕谁也说不清!

眼看着越来越危急的形势，高名衡如坐针毡。他致书驻兵临颖徘徊观望的左良玉，请他发兵救援。

书云：“大将军威镇海内，国家宠渥优隆，今大贼困忭，危在旦夕，雄狮密迩，未见振旅；若复坐观，倘贼陷汴，将军何以谢朝廷乎?”

左良玉并没有被高名衡的严厉的暗示所打动，尽管派来求援的使者已经有一打之多了，他还是稳稳当当地坐镇临颖，按兵不动。

他深信自己的选择决策不会有错。在他的概念里，聪明加实力就是一切，至于朝廷的态度，官职的升降，都不过是表层的东西，有了固然荣耀，没有他也并不在意。和他共过事的将领们，曹文诏、汤九洲、艾万年、薛、左宽、猛如虎，都因为不聪明先后死掉了。

只有他左良玉，声望越来越高，实力越来越强，如今不管是巡抚、总督还是督师，虽然官阶比他总兵要高出许多，但是实力却无法和他相比。他临阵脱逃，见死不救，朝廷不过是降他的级，却仍要让他统率自己手下的几十万的军队。

只要他再立一点功劳，就会立刻官复原职，朝廷虽然嫌他骄横跋扈，不是还得照样倚他为剿贼第一重镇吗?

开封屡发告急文书，左良玉才懒洋洋地移兵杞县，仍是拥兵不进，坐观成败。高名衡催得急了，他才回了封信，算是给了高名衡一点面子。

书云：“我兵单弱，兼程前来，若遽临城一战，恐有所失，由汴天恃矣。今暂屯杞县，相机剿贼，为牵制之计耳!”

高名衡见了这封回信，最后的一点希望落空了。

崇祯十五年的春节，就在两年的对峙中过去了。连日的大雪，天寒地冻，北风吹到人的脸上，刀割一般地痛楚。春节这天，义军停止进攻，城里城外的人们都过了一个平静的新年。不少人熬不住刺骨透髓的寒冷，冻死在新年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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