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人物志-（三十二）苻坚（中）

上回说到，政变上台，苻坚终登大宝；强邻环伺，前秦始破迷局。在刚刚举行加冠礼（虽然胡人不一定这么干）的苻坚面前，并不是一个四海升平的盛世，而是一个巨大的泥潭。经过他堂哥苻生的折腾，这个泥潭更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化粪池。对于年轻的前秦君主来说，破局何其难哉！

苻坚初登基的时候，当时的天下再次三分，其主要形势大抵如此：

华北和东北属于前燕，在慕容俊的领导下最为鼎盛，数次侵扰前秦和东晋；

东晋虽然一如既往地怂，但是毕竟收复了四川，而且两次北伐也表明了自己对北方领土收复的决心，正处于平稳上升期；

前秦在七年内四易其主，政权极其动荡，而且领土最小，关中之地相对来说也最为贫瘠。

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前秦的灭亡看起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甚至能否跻身后来的“十六国”之列都未尝可知。然而，继位五年以后，二十五岁的年轻前秦天王就交出了一份这样的答卷：

坚僭位五年，……人思劝励，号称多士，盗贼止息，请托路绝，田畴修辟，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备。——《晋书-苻坚载记》

唐朝的史官，正统观念极强，对于非正统的君主的登基都统称为“僭位”。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僭逆”的苻坚，干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苻坚所获得的成就，是和王猛分不开的。政变前夜，他得到了王猛，并在上台以后放手任用王猛。而王猛的治国手段也很不同——他既不喜欢儒家那一套修齐治平的理论，更对魏晋以来已经靡然成风的黄老之术深恶痛绝。他所推行的，是类似于七百年前另一位从关东入秦的一位伟大政治家的举措——法家治国。

事实证明，法家治国虽然在和平时代容易引起人民暴动、造成政权动荡，却在豪族并起、四方攘攘的乱世有着极其明显的效果。商鞅靠着法家手段，迅速将当时已有颓势的秦国发展成最为强大的王国；而前秦在王猛的铁腕治下，也立刻从当时最弱的国家一跃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苻坚对王猛的支持力度达到了什么程度呢？当时前秦先后两位特进（类似于候补宰相），都对王猛有看法，甚至扬言要把王猛的头挂在长安城头。事情报到苻坚那以后，苻坚的态度非常平和——谁想杀王猛（注意是“想杀”而不是真动手），我就杀谁！

皇帝杀个把大臣，似乎看起来并不重要；问题是，这两位特进，一个是和符家一起起兵的豪帅，和苻洪一起打仗的老战友；另一个则是前朝苻健的小舅子，全都是老资格的氐族贵族。苻坚为了王猛直接将他们处死，其支持王猛力度之大、改革决心之强、手腕之铁，就此可窥见一斑。

在苻坚君臣的努力之下，前秦在关中的弹丸之地迅速取得了蓬勃的发展。而此时他们的外部环境，也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地处凉州的前凉，在大踏步发展以后终于遇到了继承危机，几个老张互相打来打去，终于打出一个老大以后国力也就此一蹶不振；

东边的前燕同样遭遇继承危机，慕容俊死后将国家交给了年仅十一岁的儿子手里，大权旁落到太后手中。纵使有贤王慕容恪、慕容垂辅佐，也架不住这对庸懦无能的母子祸祸；

而南方的东晋，则在这关键的时刻送上了关键的助攻。

公元369年（东晋太和四年），桓温再次北伐，大军在枋头与前燕军激战，只能靠着皇叔慕容垂才能苦苦支持。在这个时候，前燕皇帝慕容暐出了一个巨大的昏招——请求前秦出兵援救，并许诺事后割让河西之地。

苻坚当即批准了援助前燕的计划，派了两万人前去枋头援救燕军。然而，在慕容垂的领导下，秦军还没到，晋军就已经死伤三万人，不得不终止了这次失败的北伐。

按理说，仗是人家前燕自己打的，和你苻坚也没啥关系，回去就得了。然而，苻坚却意识到，这是灭亡前燕的最好机会。

因为慕容暐在战后不仅没有奖掖立有再造社稷之功的慕容垂，反而听从上庸王慕容评的谗言，想要干掉这个叔叔。无奈之下，慕容垂只好偕老妇幼投奔了前秦。

慕容暐拒绝割地，给了苻坚伐燕的借口；而慕容垂的到来，更是消除了苻坚灭燕的最后一丝顾虑。在给慕容垂一堆头衔和爵位以后，苻坚转过脸来，任命王猛为伐燕大军总指挥。而王猛也真没愧对自己所读的兵书，一举荡平前燕，活捉慕容暐。

消灭掉最强劲的对手以后，苻坚再接再厉，先后收服了西南边的仇池、北方的拓跋鲜卑和铁弗匈奴，从而将关中和关东全部置于自己的统治下。随后，苻坚、王猛剑指西北，将已经风雨飘摇的前凉收入彀中。不久之后，大军继续西进，将已经和中原脱节近两百年的西域也纳入了自己的版图之中！

然而，此时的前秦已经不再是那个统一整个北方的伟大帝国了。在西进大军扬威西域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淝水之畔迎来了自己最为惨痛的失败。我们知道，那就是著名的淝水之战。

淝水之战的失败的原因，已经被无数历史学家讨论过很多遍。然而，我却无意讨论苻坚在战场上的得失（这也是本系列作品的一大特点——不喜欢纠结于太过偶然性的因素），而对淝水之战背后，前秦为何速兴骤亡的原因，很感兴趣。

是啊，这个从关中一隅之地用三十年就吞并整个北方的强大帝国，这个公元四世纪亚洲幅员最辽阔的国家，怎么就因为输了一仗就彻底崩溃了呢？

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