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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前没告诉说人没了……”
当身为护士的王丽晶试探性地伸出食指,又被冰冷拒绝,她发现病床上的男人确确实实陌生了。早7点,送老公出门时,他还吃了满满一盘饺子,这不过12个小时,活生生的男人怎么就“不争气”地“躲”在了白布之下。
有那么一瞬间,王丽晶想撕咬、想狂叫,但一颗心分秒间沉入了无底深渊,冰凉且绝望。她想吼,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
置丈夫曲玉权于死地的是他的一次出警。他是一名警察,2017年1月27日除夕夜,出警辖区一起ktv斗殴案,遭到斗殴人员的围攻,最终不治身亡。
曲玉权,殁年38岁,生前系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公安局道里分局太平庄派出所民警。
曲玉权
“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第一次有那么多的闪光灯对着自己,王丽晶本能地频频侧过脸。到北京之前,她就告诉自己,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哭。
但是,当警察遗属慰问座谈会现场第一次播放丈夫的生前视频,看着画面里丈夫生龙活虎地喊着口号,“敬礼!”她瞬间思念如泉涌,坚强被击碎。奥运冠军李晓霞摊开双手上前拥抱时,她竟长时间趴在了对方肩上。两个女人的声泪交织,让当天现场无数与会者失去控制。
活动结束的当天晚上,王丽晶迫不及待要逃离。她受不了太多人的好心与好意,受不了太多的拥抱与追问。
她想即刻回到哈尔滨的家里,她和曲玉权共同的家。
“到现在,家里什么都没动过。曲玉权活着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3月9日,当红星新闻找到王丽晶时,她已经在家陪着女儿。
此时,只有女儿才能激起她的无限能量。王丽晶说,女儿是曲玉权留给自己的最好礼物,她会陪着女儿健康长大。然而小家伙太多时候也“不懂事”,“一旦有人敲门,她就会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跑到门前,发现不是,旋即扑到妈妈怀里哭闹。
一次次的期望与失望,小家伙开始缠着妈妈大叫,“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出远门执行任务了,过段时间才回家。”女儿毕竟年岁尚小,王丽晶只得一次次用谎言维护。
曲玉权和女儿
“他上班之前都会亲亲女儿亲亲我”
王丽晶在说谎,但是,她并不打算隐瞒太久。
“女儿到了明白生死的时候,我就告诉她。”现阶段,王丽晶的任务就是休息,料理好曲玉权留下的家庭重担。
单位已经同意她长时间休假,答应她“调整好了随时可以回来。”她忧心的还是家里,双方父母都已年逾六旬,面对突然的家庭支柱抽离,一时没了方向。
王丽晶说,事发到现在40多天,一家人都少有出门。“我担心老人,老人们担心我。我情绪好的时候,他们才会有些笑脸。”
但最难克服的还是自己,王丽晶到现在还能清晰记得出事当天的情景。早七点,她给老公煮了猪肉馅饺子,满满一大盘被他吃了个干净,临走还互相说了再见。只可惜,这生前的最后一面,他们没有好好道别,好多话只能永远闷在肚子里。
丈夫生前有个习惯,出门之前都会亲亲女儿亲亲自己。这让王丽晶感到温暖,她说这也是她的遗憾,如果知道除夕当天是永别,多希望当时的自己能留住丈夫。
曲玉权和女儿
很多很多的事一想起来就流泪
红星新闻:3月7日你赴京参加公安部与全国妇联联合主办的“陪你一起过节活动”,我看你哭了?
王丽晶: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想哭,但是当时那个音乐一起,看到视频里他还那么精神,一下子就控制不住。
红星新闻:哭得最多的还是深夜?
王丽晶:白天为了让老人们情绪好点,我从来不哭。但是一到深夜,看着女儿睡得那么甜,爸爸却不在了,就止不住地哭。要知道老公之前特别贴心,早上起床和出门前,都会亲亲女儿亲亲我,开车走小路也会握着我的手,两个人出门,总让我把手放在他的衣服兜里,楼下热车十分钟,再喊我下楼出发……很多很多事,一想起来就想流眼泪。
红星新闻:这是事发后你第一次出远门吗?
王丽晶:对的。单位那边申请了休假,事发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照顾老人。这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不好,根本不想见人。特例只能是女儿在家待不住了,带她下楼转转。
红星新闻:相信那段时间是你最难熬的日子。
王丽晶:身边还是有很多同学朋友经常过来陪我说说话,他们每次来忙前忙后,忙完就走。我一个高中的闺蜜,知道曲玉权走了,都不敢面对我,经常坐一个多小时的车送些水果放在门口,下楼了再打电话给我说:来看你了,给孩子带了些吃的,东西放在门口……
红星新闻:妻子对丈夫都是很了解的。在你眼里,曲玉权是怎样的人?
王丽晶:他应该算是个慢热型,不熟悉的时候就比较冷,熟了之后也特别放得开。对工作也很认真,经常接到案子就没日没夜查资料打电话。最大一点还是善良,记得有一次出警回来,他说抓了个偷电缆的年轻人,推开对方家门时发现炕上躺着个老太太,他把人带走了,走之前他偷偷给老人留了200块钱。
红星新闻:还记得事发当晚的情形吗?
王丽晶:警方通知我过去的时候,没说人没了。等我进到抢救室,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躺在那里冷冰冰的。当时我没哭出来,懵了,但是之后的四五天,每天都在殡仪馆,趴在玻璃棺木上哭。前几天称了一下,这40天体重下降了20多斤。
红星新闻:除夕夜曲玉权出警英勇牺牲,让人痛心,社会上是否有过一些帮助?
王丽晶:出事之后分局组织过一次捐款,但是后来家里觉得不能向社会要求太多,没几天就叫停了。其他的,我们暂时还不需要。
我最希望能跟他好好道个别
红星新闻:丈夫一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曲玉权走后,家里变化大吗?
王丽晶:衣服袜子洗过之后还放在原位,书房里的摆设也都没有动,照片墙上的婚纱照都没有摘。我是刻意保留他在世时家里的样子,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老幻想着什么时候他想我了,想家了,就敲门喊我去迎他。
红星新闻:铁血男儿也有柔情。曲玉权在家里是什么状态?他平时陪你、陪孩子的时间多吗?
王丽晶:我在哈尔滨第一医院做护士,工作特别忙,他一周值三次班,每天早八晚四,在家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我们都会挤出时间陪孩子,他是那种比较宅家的男人,很少出去交际,有空就在家陪女儿捉迷藏、办家家,他和女儿感情特别好。所以,现在每次有人敲门,女儿就跑过去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我真的特别心痛。
曲玉权和女儿
红星新闻:他平时喜欢什么?有没有特别的爱好?
王丽晶:他爱看足球和一些抗战剧,还是一个比较正的人,价值观很正。平时在家喜欢拨弄花草,家里有个大鱼缸,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喂,种的石榴树都已经长得很高了。说明心底还是特别热爱生活、关注内在的人。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自驾游。家里最多的就是地图册,他平时没事就爱收集各种游记攻略。我们结婚7年,去过内蒙古的阿尔山、北戴河、沈阳、苏州,最开心的就是去年10月,在内蒙古草原,骑马睡蒙古包,天蓝地绿,玩得特别开心。
红星新闻:曲玉权的突然离世,让你和他的战友们都很难过,有什么让你觉得是特别遗憾的?
王丽晶:我知道他特别想去西藏,如果他还在,我一定抽时间陪他去一趟。如果真有如果,我最希望能跟他好好道个别,临走前让他好好抱抱我,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红星新闻:作为警察,工作很忙碌,他离世前最牵挂什么?
王丽晶:女儿吧。他们感情那么好,女儿才三岁,还有那么长的路。其次就是父母和我,我们两边爸妈都65岁上下了,身体经常有病痛,他不在谁来照看?结婚之后我也特别依赖他,他之前就经常说:我要是不在,你可怎么办。
红星新闻:在你的眼里,警察是个怎样的职业?怎么看待丈夫的牺牲?
王丽晶:他一直以作为一名警察自豪,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和职业,为了喜欢的事业牺牲也算值得了。关键是,他是为了社会安定、老百姓的利益牺牲,他做了一件对的事。
哈尔滨一民警处理KTV斗殴现场遭袭击牺牲年仅38
1月27日(除夕)16时59分,一量贩式KTV工作人员报警称:有人斗殴。哈尔滨市公安局道里分局太平庄派出所民警曲玉权、李振东迅速赶到现场,在依法处置时遭到违法犯罪嫌疑人袭击,民警曲玉权受伤被送到医院救治无效不幸牺牲,年仅38岁。目前,涉案人员已有4人被警方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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