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入主中原，大力寻访民间隐逸之士，列于朝廷。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侍御史程钜夫前往江南，访得吴兴人赵孟頫才华出众，在民间极有号召力，便把他列为引荐的首选人物。

赵孟頫，字子昂，因为收藏有两只古琴，一名大雅，一名松雪，所以他自号“松雪”，名其堂为“大雅堂”。

赵孟頫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第十一代孙，十几岁的时候便以父荫补官，充任真州司户参军。宋亡元兴，赵孟頫失去轻松得来的官职，家居治学，过着富足而充实的生活。

赵孟頫的夫人名叫管道升，字仲姬，吴兴人。管氏的祖上据说是管仲的子孙，为避难从北方迁来吴兴。管道升的父亲管申，为人有侠义之气，潇洒倜傥。管道升是他的二女儿，生而聪明过人，管申对她格外器重，一直要为她寻找一个佳婿。

同乡的赵孟頫，即有才学，又有高贵的血统，相貌不同凡俗，将来必定前程远大，管申便把二女儿嫁给他为妻子。

《元史·赵孟頫传》中说，赵孟頫被引入京城，面见元世祖忽必烈。赵孟頫才气英迈，神采焕发，看上去如同神仙中人，忽必烈非常喜欢，朝会的时候经常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有人认为赵孟頫是赵宋皇家宗亲，不宜过分接近圣上，忽必烈并不理会。

关于赵孟頫的相貌，《履园丛话》的作者钱泳曾经在娄东的一位员外家中看到过赵孟頫的自绘小像，“纸本，长尺许，阔七寸，作一镜。像居其中，仅画半身，头戴一笠，身着月白氅衣，面圆而俊伟，丰神奕奕，微须，真元世祖所称神仙中人也。”

赵孟頫的容仪不凡，身上的肌肤也非常细润，平日里只能穿一些软绫、细绢为材料的衣服，如果衣衫稍稍粗糙一点，皮肤就会被擦伤。显然，有着赵宋皇家血统的赵孟頫，身体不是一般的娇贵。

据说，这一点也曾经让元世祖忽必烈大感疑惑和忌惮，对赵孟頫小心提防，害怕众望所归，赵孟頫或许会恢复赵宋王朝。

有一次，忽必烈信步走到馆阁中，当时赵孟頫正在伏案书写，忽必烈从后面仔细端详他的肩背，根据他的骨骼身架，断道：“此不过秀才官耳。”

这个结论让元世祖很开心，以后对赵孟頫信任不疑。入朝第二年，赵孟頫被任命为兵部郎中，至元二十七年，再任集贤院直学士。

身为宋室宗亲，赵孟頫却受元聘，身居高位，自然要受到一些人的鄙视。在这方面，郑所南是表现最鲜明的一个。

郑所南是福州连江人，元灭南宋之后，郑所南不肯出来做官，为自己改名为郑思肖，“思肖”即“思趙”，以表达思宋之意。郑所南怀念先朝，隐居吴下，平时坐必南向，对元政权憎恶至极，听到蒙古人说话，必定掩耳避开。每遇年节，郑思肖便走到野外去痛哭一场，向南叩拜。他又发誓不与当朝的官员交往，因此不惜与赵孟頫绝交。

《尧山堂外纪》记载，郑所南擅长画兰花，画中绝不带土，别人问其缘故，他回答：“土为番人夺去。”然后他在画上题词：“一国之香，一国之殇。怀彼怀王，于楚有光。”而且画中所署的纪年不纪元朝。临死时，郑思肖拜托朋友替他写一个牌位，上写：“大宋不忠不孝郑思肖”。

郑所南这种“不知今日月，但梦宋山川”的酸楚，赵孟頫的心中不能没有。只是他没有像郑所南那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零落北风中”。而郑所南一类人物的态度，有形无形之间，必定会给赵孟頫夫妇带来一定的精神压力。

《清河书画舫》中录有一幅《管夫人〈渔父图〉》，水墨短卷，管道升在画后题有四首《渔父词》：

遥想山堂数树梅，凌寒玉蕊发南枝，山月照，晓风吹，只为清香苦欲归。

南望吴兴路四千，几时回去霅溪边。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

身在燕山近帝居，归心日夜忆东吴。斟美酒，脍新鱼，除却清间总不如。

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

画与诗放在一起，最明确的意思只有一个，劝说赵孟頫归隐湖山，离开京城，南归故乡，去过一种逍遥无牵挂的生活，以求得心中的安宁。夫人的意思赵孟頫当然看得明白，在后面和诗一首，又写道：“吴兴郡夫人，不学诗而能诗，不学画而能画，得于天者然也。此渔父词皆相劝以归之意，无贪荣苟进之心”。

诗文往来之间，能看出夫妇二人相同的志趣，都追求扁舟垂钓、醉卧山野、弄月吟风的闲适生活。但是，画过吟过也就罢了，究竟只是纸上的一番慨叹，真要让赵孟頫离开权势和热闹，单凭管道升的一幅画、几首诗，很难奏效。

实际上，赵孟頫不但出面做官，对朝中政事还颇为用心，因此还得罪了丞相桑哥。在北京任职的时候，赵孟頫也受到过羞辱。有一次因为迟到，赵孟頫被施以笞刑，赵孟頫大为不满，认为如此羞辱士大夫，其实是在羞辱朝廷。最后桑哥亲自出面安抚，才算了事。

桑哥被诛杀之后，忽必烈曾经有意让赵孟頫出任丞相，赵孟頫坚辞。又因为担心被人猜忌，赵孟頫请求外任，离京担任济南路总管府事。

元仁宗继位之后，赵孟頫为翰林学士承旨，元仁宗对他倚重信任，把他比为唐代的李白、宋代的苏轼，又夸奖赵孟頫“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及”。

综而言之，赵孟頫在元朝的仕途颇为顺畅。

于左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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