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深线》记者 孟庆伟  北京报道

一边是医生带着病人“飞跃疯人院”，病人似乎成为有价值的资源被争抢；但另一边，医院外，更多的精神障碍患者亟须走进医院或社区，获得治疗或社区的康复支持。

然而，康复机构的短缺、社区支持的缺失以及家庭监护的不到位，使得精神障碍患者的康复问题，越来越为社会所关注。

庞大却无法精确的人群

来自原卫生部的统计显示，精神疾病在我国疾病总负担中排名居首位，约占疾病总负担的20%，我国有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约1600万人。另有数据显示，我国70%的重性精神障碍患者没有得到规范治疗。

精神障碍已成为威胁全球健康的一个问题。世界卫生组织2015年公布的报告显示，全球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中，约3/4的患者得不到任何治疗。目前，全世界每年有大约90万人自杀。到2030年，抑郁症将成为全球最大的健康问题之一。

近些年，精神障碍患者或疑似精神障碍患者肇事、伤人杀人等威胁社会公共安全的事件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焦点，以至于网友一度戏称，大家都需要去做一个精神病鉴定。

精神障碍一般也称为精神疾病，它是各种原因引起的感知、情感、思维等精神活动的紊乱或者异常，导致患者心理痛苦或者社会适应等功能的损害。现行的国际疾病诊断将精神障碍分为十大类，近400种。精神障碍患病率比较高，致残率也高。据了解，我国目前将精神分裂症、偏执性精神病、双相情感障碍、分裂情感性精神障碍、癫痫所致精神障碍、严重精神发育迟滞等6种疾病列为重性精神障碍进行管理。

毫无疑问，精神障碍患者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然而，由于我国仍未建立统一的精神障碍患者信息库，如今全国精神障碍患者，尤其是重性精神障碍患者的准确数字还未能有权威的统计。

 “长期以来，由于一些家属不愿配合、没有及时诊断评估以及信息没有共享等问题，客观地造成了精神病人尤其是重性精神病人的‘底数不清、情况不明’，给相关部门排查以及管控工作带来了被动。”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公安局渝中分局大阳沟派出所所长郑尚伦曾做过大量调研，在全国两会期间他接受媒体采访时建议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会同有关部门、组织，建立精神卫生工作信息共享机制，牵头建立全国统一的精神障碍患者信息库，实现信息同民政、公安等部门互联互通、交流共享。

《全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15年～2020年）》提出，到2020年，要掌握严重精神障碍患者数量，登记在册的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管理率达到80%以上。这距离我国2014年底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管理率73.2%的水平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跟社会心理相关的精神障碍发病率突飞猛进地提高，比如常见的抑郁症、焦虑症、睡眠障碍等，门诊量增长迅速。”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副主任医师刘强告诉记者，相比之下，重性精神障碍比如精神分裂症的增长还不是很迅速。

在精神障碍诸多病种中，抑郁症是最常见的病种之一。据中国疾控中心精神卫生中心统计，我国抑郁症的发病率可达5%~6%。如果按此计算，我国有约6875万到8250万抑郁症患者。不过也有数据称此数据为2600万。而1982年的全国流行病学调查显示，当时抑郁症患病率仅有0.83％。

抑郁症数量飞涨

世卫组织曾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病的人类第二大疾病。在我国，抑郁症患者的门诊量正在快速增长。

北京安定医院副院长王刚介绍，该院曾经有70%~80%的病人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如今超过一半的病人为抑郁症而就诊。目前该院抑郁症患者的门诊量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抑郁症门诊的数据显示，14岁~28岁青少年就诊数量持续增长，2015年比2014年增长了89%，接近2013年的三倍。同样，2015年的报道称，以收治精神科疾病患者为主的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统计发现，近两年哈尔滨抑郁类患者增幅明显，仅一年时间就同比增加了四成。

令人担忧的是，接受正规治疗的抑郁症患者比例却并不高。2014年在上海召开的世界心理治疗大会上，有专家指出，我国抑郁症患者达3000万人，仅有10%的人接受了正规治疗。

 “轻度的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睡眠障碍，治愈率是很高的。”刘强说，但因为很多病人未在病情较轻的时候就诊，导致疾病演变。

刘强认为，从症状学标准来诊断，抑郁症的就诊人群在未来的十年会越来越多。如果宣传和预防得当，其实是可以在门诊治疗，不必住院。“抑郁症的发病情况和精神分裂症是有区别的，后者发病率相对固定，新发病率变化不大。”

开放式治疗

能够进入到专科医院接受规范治疗，这对精神障碍患者，尤其是重性精神障碍患者的康复至关重要。但相对封闭的管理和空间，又让患者“有所畏惧”。 

“我的亲戚们从医院小铁窗户外看到我爸可怜巴巴的眼神，决定带他出院，但实际上他当时并不具备出院的条件。”回忆起2008年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入住精神病院的经历，王鑫焦躁地挠着头。

目前我国大部分精神病专科医院以及医院的大部分病房，都以封闭式管理模式为主。简单说，封闭式管理就是病人的活动范围基本都限定在病区，从入院到出院，不能私自出入病区。 

“住院的病人，一般会接受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和心理治疗等多种方式的治疗，有些医院还会对患者进行帮助其回归生活和社会的康复训练、技能培训等。”北京回龙观医院临床心理科副主任医师、心理治疗师彭旭说。

“从精神疾病医学特点来说，由于其症状表现具有特殊性，比如精神分裂症病人表现为自知力缺失，有些抑郁症患者有自杀倾向，躁狂症患者容易对他人安全造成威胁等，相对封闭式的管理更适合对患者进行治疗和管理。”彭旭说。实际上，我国医疗机构对精神病人的管理，也经历了从带有强制治疗、到自愿治疗的封闭式管理再到适度开放式管理的发展阶段。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从1988年即开始探索开放式管理。刘强告诉记者，目前他所在的病房就是该中心的开放病房，收治的患者既包括焦虑症、强迫症等神经症患者，也包含厌食症、睡眠障碍以及相对病情不是很重的抑郁症等和心理因素有关的病种，还有极少数的精神分裂症。而该中心封闭式管理的病人主要包括精神分裂症和情感障碍（躁狂、抑郁症）患者，基本上占到全部住院患者的95%左右。

“开放式管理，最根本的就是自由式的管理，医院提供治疗指导意见和治疗环境。”刘强说。

记者注意到，国内很多医院实行开放式管理是有条件的，比如要求监护人对病人的安全负责，签署知情同意书等，以减少管理风险。此外，由于精神疾病的治疗以药物和心理治疗为主，而公立医院心理治疗的收费很低，开放式病房还会考虑运营压力。

以病人为中心，越来越多的医疗机构开始探索开放式管理。 

刘强告诉记者，一般开设开放式病房的医院，其在总床位数中的占比都不会太高。以他所在的中心为例，开放式病房的病床数量只占总病床数的大约1/20。 

“之所以目前对精神障碍患者的管理仍以封闭式居多，主要是我们对疾病的认识和管理的理念还相对陈旧。目前精神障碍的治疗还是以治病为主，但实际上应该以预防为主，教会公众如何应对心理疾病和社会心理变化，更多的是心理疏导和治疗。所以，开放式管理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刘强说。

“真正的精神病人，主张住院完成急性期的治疗，巩固期和维持期治疗应该在社区和家庭中进行。但实际情况还做不到，目前我国社区精神康复体系还不完善，社区投入不足。”刘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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