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年间，在浙江余杭县仓前镇葛家村，有一个小伙子，名叫葛品连，父亲死得早，和母亲一起生活，平日里葛品连在一家豆腐作坊打工以维持生计。

毕秀姑，余杭人，小姑娘长得十分漂亮，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孩提时就死了父亲，也是与母亲相依为命，因为平时毕秀姑喜欢穿绿色衣服，系条白色围裙，所以街坊邻居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白菜”。

在毕秀姑18岁这一年，经媒人介绍，毕秀姑嫁给了葛品连，后来因为葛品连家里居住条件困难，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在外借房居住，于是他们就找到举人杨乃武，他家正好有一间房屋空置，杨乃武就以每月1000纹的价格将房屋出租给葛品连夫妇。

一、流言蜚语

因葛品连在豆腐作坊打工，经常上夜班，往往就住在作坊，不常回家，平日里就只有毕秀姑一人在家，有时杨乃武家吃饭也会叫上毕秀姑一起，杨乃武有时也会教毕秀姑识字，这一来二去，就让人传出闲话来了。闲话传到了葛品连这里，葛品连就怀疑自己给人带了绿帽子了，于是有天晚上，葛品连跟作坊请了假，悄悄回到家里，想看看妻子和房东之间是否有奸情，结果葛品连看到的只是杨乃武教毕秀姑识字，并未发现什么奸情，后来葛品连把他看到的事和自己的母亲说了，但他的母亲仍表示怀疑，因为她曾看到毕秀姑和杨乃坐在一起吃饭。葛品连的母亲平时就爱发牢骚，说话嘴也没个把门的，经常和左右邻居谈及此事，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为街头巷尾的流言了。杨乃武毕竟是举人，对于这种流言蜚语也很是忌讳，于是就提出要大幅度上涨房租，他的目的是让葛品连夫妻二人租不起，然后自己搬离。无奈之下，葛品连和毕秀姑只得另寻房屋居住。

杨乃武与小白菜

有一日，知县刘锡彤的公子刘子瀚在街上闲逛，刘子瀚是一个标准的官二代，仗着自己老爹是知县，整日游手好闲，他在街上正巧看到了毕秀姑，发现此女子有几分姿色，于是就动起了邪念，找了个机会把毕秀姑给强奸了，而且还不止一次，因为刘子翰是知县的儿子，毕秀姑也不敢声张。

二、葛品连意外身亡

一日，葛品连突感身体不适，浑身寒热，双膝红肿，呕吐不止，找人看了病，服了药，仍不见好转，两日后，葛品连口吐白沫，无法说话，到了傍晚，竟然气绝身亡了。第二天，葛品连的母亲为儿子整理遗体时发现，葛品连口鼻处均有血水流出，认为儿子的死亡有蹊跷，于是就向官府报案。

余杭知县刘锡彤接到报案，准备带着仵作赶赴现场，就在此时，一个叫陈竹山的秀才来到了县衙。刘锡彤平日里有些小病，这个陈竹山懂些医术，常常进出府衙为刘锡彤看病。陈竹山得知刘锡彤即将出门办案，又得知此案死者是葛品连，于是陈竹山就把他在坊间听到的关于毕秀姑与杨乃武之间的流言蜚语告诉了刘锡彤，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陈竹山的一席话让刘锡彤对此案的嫌疑人毕秀姑有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刘锡彤带着仵作沈祥来到了案发现场，首先当然是对尸体进行查验，这个工作由仵作沈祥来完成，结果问题就出在这个沈祥身上，沈祥是个新手，经验不足，他看了看葛品连的尸体，口鼻处确实有流血，感觉像是中毒，然后他用银针探喉，按照仵作正规的操作流程，银针查验后需放入皂角水中擦拭，如银针仍为青黑色，才能确认是中毒，可是因为沈祥是新手，把这个程序给忘了，他拔出银针一看，是青黑色，就直接记录在案，说死者乃中毒身亡。既然如此，毕秀姑有重大嫌疑，于是刘锡彤将毕秀姑带回衙门审讯。

在公堂之上，毕秀姑一问三不知，对所有的指控均不承认也不知情，此案陷入僵局，于是刘锡彤决定将毕秀姑押入大牢，隔日再审。

三、毕秀姑诬陷杨乃武

关在牢里的毕秀姑也是一头雾水，自己刚刚死了丈夫，又莫名其妙身陷牢狱，就在这时，牢门打开，进来一人，此人叫阮桂金，刘子瀚担心毕秀姑会将他强奸一事在公堂上讲出来，于是派阮桂金来打探情况，经阮桂金询问，得知毕秀姑并未将遭刘子瀚强奸一事讲出，这才放下心来，然后阮桂金就恐吓毕秀姑，告诉她谋杀亲夫的罪名已经做实，要想活命，你就说是杨乃武让你毒死葛品连的，并威胁毕秀姑，绝不可将遭刘子瀚强奸一事说出。

那刘子瀚为何要陷害杨乃武呢？因为刘子瀚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独占毕秀姑，可是当他听到杨乃武与毕秀姑之间的绯闻传言后，就把杨乃武当成了自己的情敌，想借此案除掉杨乃武。

第二天，刘锡彤再次开庭审理，但毕秀姑仍是不招，于是刘锡彤大刑伺候，结果毕秀姑实在受不了，就只能招认，并诬陷是杨乃武给了她一包药，说是能治葛品连的病，结果葛品连吃了后就死了。

四、经县府二审，判定杨乃武斩立决

刘锡彤一听，本案还牵涉杨乃武，太好了，正好这个杨乃武与刘锡彤有些恩怨。早年间，这个刘锡彤在当知县之前做过当地的税务官，因为横征暴敛，被杨乃武向上级部门举报，刘锡彤为此受到处罚，所以刘锡彤对杨乃武怀恨在心，这回可以报仇了。

于是刘锡彤传唤杨乃武到庭，但杨乃武矢口否认毕秀姑所言，因为杨乃武有举人的功名，根据大清律法，对于有功名的人是不能用刑的。

刘锡彤就想了办法，他向上级写了份报告，在报告中他编了很多瞎话，并表示杨乃武在本案中有重大嫌疑，要求革去杨乃武的举人功名，结果上级部门竟然批准了刘锡彤的报告。刘锡彤就对杨乃武用了大刑，一连审了好几次，杨乃武就是不认罪，但刘锡彤以毕秀姑已经招认为由，认为杨乃武有罪，就以此为结果，将案件上报杭州知府。

杭州知府陈鲁拿到案件卷宗，查看后发现，重要人犯杨乃武并未认罪，本案证据不足，于是他决定将所有人犯及相关证人全部押往杭州府，陈鲁要亲自审理。在审理过程中，杨乃武最初仍不认罪。这时，刘锡彤也来到了杭州，他担心此案会改判，于是就向陈鲁行贿，陈鲁收了钱，拿人手短，于是对杨乃武严刑逼供，最后杨乃武只得承认，曾花40文钱在钱宝生所开的爱仁堂药铺购买了砒霜。于是刘锡彤回到余杭县，找到钱宝生，但钱宝生根本就没有卖过砒霜给杨乃武，刘锡彤就派人威逼利诱钱宝生，于是钱宝生就诬陷杨乃武曾在他这购买了砒霜。刘锡彤拿到了证据，并将其他证人的口供擅自更改，将死者口鼻流血改成七窍流血，并加上银针探喉后已用皂角水擦洗。

陈鲁一看，证据确凿，判决杨乃武斩立决，毕秀姑凌迟处死，并将判决结果上报浙江巡抚。

五、杨菊贞为弟鸣冤

杨乃武有个姐姐叫杨菊贞，他认为弟弟肯定是被冤枉的，于是花钱贿赂了狱卒，来到监狱见到了弟弟，姐弟二人抱头痛哭，伤心之余，杨菊贞表示要为弟弟讨回公道，准备要上告到省里，于是杨乃武在狱中写下状纸交给姐姐，杨菊贞就带着状纸来到省里，向浙江巡抚衙门鸣冤。

这时案子到了浙江按察使手上，这个按察使工作也很不负责，胡乱审了审，就认为此案没有问题，就将案子交给巡抚最终认定。

浙江巡抚杨昌濬让臬台会审时，杨乃武当庭翻供，不承认购买过砒霜一事，于是杨昌濬让侯补知县郑锡滜前往余杭复查，结果刘锡彤事先得到消息，好酒好菜招待一番，还花钱贿赂郑锡滜，并与爱仁堂的钱宝生对好口供，结果经郑锡滜查访下来，认为杨乃武并不冤枉，于是杨昌濬据此上报刑部，只要刑部回复一到，即可开刀问斩。

六、杨菊贞二次进京告御状

杨菊贞于是再次进入监狱见到杨乃武，表示省里不行，那就要上京城，要替弟弟进京告御状，于是让杨乃武写好诉状，杨菊贞变卖家产，历经两个多月，来到京城，她将一纸诉状交到了都察院，都察院认为此案有疑点，让发回重审，结果这个案子又回到了杨昌濬手里。杨昌濬仍安排原有官员重审此案，结果可想而知，仍旧维持原判。

杨昌濬

这下杨乃武似乎再无翻案的可能了，但杨菊贞仍不死心，只要人还活着，就有一丝希望。于是她再次来到狱中，见到弟弟杨乃武，就问弟弟，你好歹也当过举人，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社会人脉，可以帮上忙的，这时杨乃武一想，自己还真有几个朋友，说不定能帮上忙，于是杨乃武就告诉姐姐三个人，并写下多份诉状，让姐姐再做最后的努力。

杨乃武所说的这三个人，一个是与杨乃武同科的举人汪树屏，汪树屏的哥哥汪树堂在京城都察院工作，杨乃武还有个好友叫夏缙川，夏缙川的哥哥夏同善在京城翰林院工作，另外杨乃武还认识一个叫吴以同的人，此人在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胡庆余堂工作。

杨菊贞分别找到了杨乃武的这三位友人，他们都愿意为杨乃武帮忙，汪树屏亲自写信给哥哥汪树堂，还连名同科浙江举人上书，指控刘锡彤、陈鲁枉法裁判，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经吴以同的介绍，杨菊贞见到了胡雪岩，胡雪岩对杨乃武的遭遇深表同情，于是送给杨菊贞白银200两，作为进京告御状的路费。杨菊贞到了京城，见到了夏同善，夏同善也愿意帮忙，他将杨乃武的情况报告给了翁同龢，翁同龢又报请两宫太后，慈禧下旨，让刑部命令杨昌濬重审此案。

翁同龢

杨昌濬接到朝廷的命令，感到事态严重，不敢怠慢，这回他不敢再让原审官员重审了，他另派湖州知府许瑶光重审，结果杨乃武和毕秀姑当庭翻供，不仅如此，毕秀姑也豁出去了，当庭指控其被刘子瀚多次强奸，这下麻烦了，问题越来越严重，杨昌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决定将此案压下不报，先拖一阵再说。

但杨昌濬不知道，为了慎重，慈禧太后还另派御史王昕私访至浙江，王昕将杨昌濬在地方上专横跋扈的行为告诉了慈禧，慈禧大怒，下令让浙江学政胡瑞澜重审此案，因为杨昌濬是巡抚，是胡瑞澜的上级领导，胡瑞澜不愿意得罪领导，而且此案已由多名官员审理多次，如果翻案，那牵涉人员众多，影响甚大，再加上杨昌濬的言语威逼，刘锡彤适时地送上银子，结果杨乃武屈打成招，胡瑞澜还隐瞒了毕秀姑指控其遭刘子瀚强奸一事，维持原判。

胡瑞澜的判案结果在朝廷炸了锅了，胡瑞澜本人遭到了御史弹劾，地方上的30多名举人联名向都察院和刑部控告，指责地方官员上下包庇，严刑逼供，导致犯人屈打成招，要求本案移送京师再审。而且此案在民间也影响甚广，上海的《申报》对此案进行了跟踪报导，申报同情杨乃武和毕秀姑，文章中揭露了清朝官场黑暗，官官相护的种种恶行，在社会上造成广泛的舆论。再加上翁同龢等人的意见，慈禧太后考虑再三，还是让胡瑞澜再详细审问，并言明不可用刑。

于是胡瑞澜再次提审杨乃武，杨乃武这回下定决心，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硬撑到底，于是再次翻供，这时，本案重要证人爱仁堂药铺的老板钱宝生病死了，至于这个钱宝生是否是真得病死，还是别有隐情，这个就不好说了，重要证人死亡，这案子胡瑞澜审不下去了。而且在京的浙江籍官员纷纷上书，给朝廷施加压力。

七、案件上达天听，慈禧下旨重审

案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各方势力参杂其中，自打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以来，朝廷主要依靠曾国藩为首的湘军，为了镇压太平军，朝廷下放了很多权力给地方，比如对犯人可以就地处决，这在战争时期，是有必要的，但现在起义已经平定，朝廷就想收回权力。而且在镇压太平军的过程中，湘军集团迅速崛起，相关的人员占据着江南各省上至督抚下至县令的各级官员，形成了一个可以对抗朝廷的强大地方势力。就浙江地方而言，外来的湘军势力占据着浙江的官场，鸠占鹊巢，损害了浙江本土士绅的利益，这就是为何案发后，会受到这么多浙江士人联名上书。

慈禧正想找机会敲打一下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集团，这正是一个机会，于是慈禧下令，将本案所涉的所有人犯、证人，包括相关审理此案的大小官员全部押往京城，由刑部侍郎翁同龢负责牵头，组成专案组，重审此案。

慈禧

八、三堂会审，真相大白

相关人员到京后，朝廷立即组织三法司会审，由刑部主审，都察院、大理寺会审，主审法官是刑部郎中刚毅，会审当天，旁听席上，上至刑部尚书、都察院的官员，下至御史以及江浙和两湖的在京的大小官员，座无虚席。

首先刚毅提审了杨乃武和毕秀姑，杨乃武将自己的冤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讲出，毕秀姑也如实讲述了丈夫葛品连是病死，并非毒死的情况，表示与杨乃武并无奸情。

接着刚毅提审证人仵作沈祥，沈祥一见这阵势，立马承认自己是新手，业务水平不精，当时银针探喉之后并未将银针在皂角水中擦拭，就含糊写下了中毒而亡。接着刚毅提审爱仁堂药铺的伙计，并查阅了爱仁堂药铺的进货记录，该药铺从未进过砒霜。刚毅还查出刘锡彤威逼钱宝生诬陷杨乃武向其购买砒霜一事。在堂上，刘锡彤听到证人所言，异常激动，甚至当堂殴打证人，后被差役拉开，开始刘锡彤还狡辩，但在刚毅的不断追问下，刘锡彤被问得无话可说，只得认罪。

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十二月初九，由刑部尚书桑春荣主持，在刑部堂官6人，司官8人，仵作、差役40余人，以及全部人犯的见证下，为葛品连开棺验尸。经现场鉴定，葛品连并非中毒死亡。

至此，案情已真相大白，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二月十六日，朝廷终于下发谕旨，杨乃武和毕秀姑终于平反昭雪，无罪释放。

九、案件后果及影响

对于那些涉案官员，朝廷也给予了处罚，浙江巡抚杨昌濬、浙江学政胡瑞澜、杭州知府陈鲁均被革职，余杭知县刘锡彤革职充军，结果刘锡彤还没上路，就病死了，至于刘锡彤的儿子刘子瀚，则畏罪自杀。

至于当事人杨乃武，释放后回到老家，重操旧业，种桑养蚕，做起了蚕丝生意，于1914年9月去世，享年74岁。而毕秀姑，一个女人，经历这样的事，即使最终判决无罪，那也是没脸再正常生活下去了，于是小白菜毕秀姑出家为尼，于1930年去世，享年75岁。

对于慈禧为首的中央朝廷，则借此案，将死刑裁决权收归朝廷，并通过对杨昌濬的革职，沉重打击了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在浙江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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